这是最后一次，我去替他和苏绾收拾烂摊子。
也是最后一次，我这样叫他了。
绿灯亮了，男人缓缓启动车辆，我看着路旁的树木迅速往后退，只觉得胸口处的一团郁气逐渐消散。
方旭卿似乎侧过头看了我一眼，我已经不在乎了，在路过一个路口时，对他轻声开口。
“方先生，在前面停一下。”
听到我的话，方旭卿配合地踩了一脚刹车，我缓缓走了下去，将身上那件留有他余温的外套脱下来，叠好放到副驾驶上，突然有些不舍。
他静静地看着我，一双浓眉微蹙，眼底像是蒙着一层雾。
我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，像是第一次见他时观察他那样，看到他鼻梁上方刻着的浅浅痕迹，才逐渐发现，那个年少时留在我心里的梦，已经离我很远了。
梦醒了，也是时候放手了。
我心里有些空，却强颜欢笑。
“方先生，离婚协议我会很快寄给你，最近我也会慢慢搬出方家，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了。”
平静地说出这些话，我逐渐低下了头，余光中瞥见方旭卿握着方向盘的手捏紧了一些，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能冒火。
“顾思茹，你在闹什么？”
他是生气了？
也是，在他的字典里，只有他能甩别人，怎么容许被人给甩了？
骄傲如他，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？
不知道怎么回事，我心里很轻松，语气也有些无所谓了。
“我没闹，方先生，这是我慎重思考了很久的结果，苏小姐的病也好了，我留下来，只会让你们更加为难，与其霸占着你，倒不如大大方方祝福你们。”
抬起头来，我对着那双有三分诧异，五分愤怒，还有两分迷茫的眸子笑了笑。
“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家的照顾，昨天的事，我很抱歉，但，我不后悔。”
我不后悔亲过他，就像当年他吻我那样，隔了八年，我把那个吻还给了他。
听我说完这些话，方旭卿的脸色更难看了，他阴沉着脸，直勾勾地盯着我看。
“顾思茹，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？”
我当然清楚。
正是因为清楚，所以才主动地提了出来。
我没去看他的脸，低着头看向马路，风卷起脚边的银杏叶，有一枚落到了我的鞋面上。
今天很冷，我却只穿着夏天的裙子，冻得我手脚都有些麻木。
方旭卿似乎很生气，冷哼一声后，甩下一句几乎能结出霜的话。
他说，“顾思茹，你别后悔。”
车子一眨眼就开远了，带走我身边的气流，让我冷得有些无所适从。
我后悔吗？
想来应该是不会后悔的吧？与其等以后他厌弃了我这个碍事的瞎子，倒不如自己主动离开，离他的世界远点，再也不打扰。
只是我唯一放不下的，是我躺在医院的爸爸……
没有地方可去，我又一次回到了肖倩家。
原本感冒就没好，这么一折腾，感冒更严重了。
我浑浑噩噩地窝着被子缩在她床上，看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，又吃了点药，迷迷糊糊地躺下了。
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，梦里，我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场车祸。
我受了很严重的伤，脑袋上包着纱布躺在病床上，一个深夜，一道高大的身影推开病房门，带着一身湿气走了进来。
在病床上的我睁大了眼睛，看着那道高大冷峻的身影走近，停在了我旁边的病床前。
那张床上躺了这场车祸的另一个受害人，正是苏小姐。
方旭卿用我生平听过最温柔的声音，问她还疼不疼，需不需要上厕所，他说话的时候，身上仿佛有着蒙蒙微光。
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互诉衷肠，心里涌起甜蜜和苦涩的记忆，直到他的助理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。
“不……不好了少爷，老太太来了。”
在短暂几秒的慌乱之后，方旭卿那双精明的眼神，一瞬就投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我。
后来黄芳女士来了病房，气势汹汹地要来找苏绾麻烦，方旭卿却拉着我有些颤抖的手，对她说。
“妈，我要娶的人是她，求你放过苏绾！”
……
梦里的画面一转，方旭卿站在我病床前，对着说话还很艰难的我开口。
“我知道你家现在的情况，你放心，你父亲的一切医药费包在我身上，我也可以在你家人面前扮演一个好丈夫的角色……”
“但除了爱情，我什么都可以给你。”
除了爱情，什么都可以给你。
我在心里默念了两句，不知道怎的，眼睛有些酸涩。
可我还是听见自己笑着回答，“好，我答应你。”
……
折腾了快两天，我终于从重感冒里解脱了出来。
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，眼睛下方还挂着两个黑眼圈的自己，我傻笑了一声。
肖倩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我脑门儿。
“你看看你，把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？还巴巴地跑去给他澄清，他都不领情！你在我家住了这两天，那方旭卿连个电话都没打……唉，思茹，你这是何苦？”
我挤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，“放心吧倩倩，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谁知肖倩直接当着我的面翻了个白眼，“你这人我还不知道？就算是自己快尿裤子了，方旭卿要用厕所，你都会让给他，你瞅瞅你这点出息！”
噗……
因为她一句话，使得原本我有些阴郁的心情，瞬间放晴。
见我笑了，肖倩也无奈地将我抱进怀里。
“这才对了，你以前笑起来那么好看，怎么跟了那方旭卿之后，整个人就不怎么爱笑了呢？”
我环着她的腰，心里感觉分外温暖，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。
看到屏幕上的备注，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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